郑天星(首发原创）【散文】

启发24

        郑天星是我中学二年级的物理老师。瘦高的个头，长挂脸上架一副高度数近视镜，稀疏、乱糟糟的髭须，一绺被枕头压得支棱着的头发，一身灰不溜丢的衣裤，缺扣，袖口开线，衣领、下摆满是油垢，时常衣领窝窝着，膝盖处凸两个泛白的包，身后常有坐压的饭渣、污垢，整个一个落魄、拖沓形象。平时寡言少语，极少抛头露面，一站到讲台上就来了精神，眼睛放光，嗓音洪亮，动作明快，甚至潇洒。生动的讲解配上贴切、形象的手势、动作，一下子就使人明白、理解。且不乏幽默，常使肃静的课堂爆发出阵阵笑声。他的课严肃、紧张，又轻松活泼，同学们都爱上他的课。但一下课他就打了蔫，有的同学见了面都不肯叫一声郑老师。他上课很少带教案、尺子之类，只捏两、三根粉笔，而且还不象别的老师那样大段大段的往黑板上写，随便在黑板上画几笔就是人物、绳子、滑轮、箱子，及山坡、石头、小车什么的，很生动、相象，我时常沉浸在他画的意境里而忘了听课。四十多分钟的课他只讲二十多分钟，余下的时间他让学生们做题、思考，他站在窗前望着操场抽起劣质烟。他讲课从不拘限课本，什么鲁班、沈括、爱迪生、牛顿、爱因斯坦等一些名人的逸闻趣事；奇妙的克来因瓶，四维世界的来客，太阳化学反应的那个链环，阳光到地球需要八分钟，古希腊人的世界概念．．．．．．
　　当时，郑老师家与我家是邻居，隔一条街道。郑老师的妻子也是教员，姓崔，教小学，曾是我四弟的班主任，平时穿得整整洁洁，挺漂亮的一个女人．比郑老师小好多岁。我常放学时看到郑老师一个人在市场买菜，买粮或推煤。郑老师从来不和妻子一起逛街。郑老师怕媳妇是出了名的，时常街坊邻居长嘴婆说一些郑老师被媳妇欺负的事，传到学生们中间，那些本来就很调皮的学生对郑老师就更放肆了。但课堂上仍是严肃认真．郑老师仍是我行我素，上班，讲课，下班，做饭。郑老师有三个孩子，老大是个女孩，年龄和我相仿，长相一点也不象郑老师，与母亲很相象，听说是郑老师的妻子带来的；老二、老三都是男孩；一个叫夏雨；一个叫夏林。夏雨老爱跟着我，冬天上山套雀他帮我找谷穗；夏天我在河里捞鱼他在岸上给我拎着盛鱼的小桶；踢足球他站在场外给我检球。后来，我不再爱玩鸟，对足球也没了兴趣，就把雀笼子、足球给了他。自从我当兵以后就再也没见到他，听四弟说他考入河北某名牌大学，毕业后进入省直机关工作，士途一帆风顺，把郑老师一家接了过去。郑老师和爸爸挺熟的，偶而来我家坐坐，和爸爸说话，喝茶。听爸说郑老师是清华毕业生，天文专业，文革期间因家庭成分不好被发配到榆树县，崔老师通过关系把郑老师弄到镇子上教书。
郑老师有一样使当时的我特别满意，他从来不在爸面前告我的状，即使我在学校里闯了祸。
　　如今想想无论是作为邻居的郑叔，还是作为郑老师，他都是平平常常，普普通通，没给我留下特别的印象，但有一件事情使我至今难忘：有一次我在他的课上偷偷读一本破旧的《青春之歌》，正当我全神贯注投入时，一只捏粉笔的手在我的书桌上缓缓敲响，我惶恐地站起来，出人意外的是郑老师没有收缴我的书，也没有责怪我，他把我叫到黑板前把一根粉笔掰成两截递给我，叫我同时在黑板上画一个方形，一个圆形。我被弄糊涂了，懵懵懂懂地地往黑板上画，画出来的自然是两个不方不圆的怪形状，他用黑板擦点着两个不方不圆的形状对我说：
　　“启发，你记住，什么时候同时把这个方画方了，圆画圆了，什么时候你就可以在我的课上看课外书了。”